小村就在大河边 □刘帆

  有段时间,小佩在唐山,修改她黄河题材的剧本。她常在微信里,晒唐山侠义的山、静谧的水、靓丽的花、古朴的树和生态的鱼。还说,唐山的粗茶淡饭好吃,唐山人厚道、实诚、热情。

  她说还要去唐山。再去时,喊我。我于是知道唐山,可不是河北省的唐山,是河南济源邵原镇的唐山,一个依偎着王屋山,手牵着黄河的安详、安然的小村子。

  我习惯从概念的澄清入手来认识一个新生事物。唐山,和盛世大唐有关系吗?或曾是唐姓人家聚居的地方?那年春天,荡漾在唐山的一条小船上,湖面犹如风吹皱了的沙漠。我们贪婪黄河的美,都不说话。似乎一旦说出什么来,就显得不得体,于依依唐山,于落落黄河。

  老周是古村的文化人,正编村志。他说最初应该是倪姓人家从山西大槐树迁至唐山,后来确有唐姓人家生活于此,再后来唐姓的一支迁往山东,另一支就此消弭。现在村里有16个姓氏,没唐姓。我认真地听,但心思总被青山、碧水、蓝天、白云、水鸟和清风吸引。逾千米宽的黄河河道,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,像湖,也像海。

  小浪底大坝上游,也是黄河八里峡上游,唐山如今高峡平湖。几十米深的河水,深刻倒映了南岸百米峭壁的雄姿。山环水抱,山清水秀,唐山便有些许山水江南、呢哝软语的韵味。

  唐山,四五千亩水域环拱着以柏圪塔为高地的半岛,半岛上有几棵很老的古柏。堰头上,野玫瑰花簇拥着如瀑布般热烈。新修的环岛路还是本色的黄土地面,踏上去有软软力道。唐山村村支书高国强背山面水指点着:“对面是九蹬莲花山,隐约的是大河楼,河南岸是洛阳黛眉山、荆紫山……”

  唐山村有6个居民组,深深浅浅分散在半岛上。庄重的唐山人民革命纪念碑就坐落在村子中央,顶天立地。在上世纪抗战时期,当时全村只有120多个村民,却有20多人壮烈牺牲。

  盛世修史,村民们想把小村的历史留下来。看那手写的厚厚的村志底稿,看那现代的风情小镇规划,我突然有一份感动:难得他们有这样一种情结,梳理小村的历史,思考小村的现在,憧憬小村的未来。

  唐山就在黄河边,就得保护好黄河生态,这或是我触摸到唐山最初的隐隐脉象。

  秋后,再次去唐山,是因为唐山村举办首届富硒红薯节。济源市作协、济源市书协送文化下乡,为节会增添一些墨色书香。

  高国强正在支了两口大铁锅的院子里忙活着。这个脸膛黝黑的汉子,能带领群众搞乡村旅游开发,能张罗着编修村志,能在村子里竖起烈士纪念碑,能引导百姓搞新型水产养殖,如今又举办富硒红薯节,算是有识见的农村干部了。

  道路两边坐满了村民,摆着山货摊儿。带着新鲜泥土的红薯是今天的主角。刚蒸熟的红薯,冒着热气儿,你随手拿起尝一口,有的说甜,有的说绵。随着人流,到地里刨几秧红薯;或者,到山巅看山河,远山如黛,近水凝碧。书法家们当场挥毫泼墨,写下“魅力邵州”“唐山如画”。

  久违的热和,这一天在唐山复活了。村民,来客,同吃一锅饭,或围坐在大院简易八仙桌旁,或就在院外路边石头上坐下来,或蹲在堰边,或端着碗悠着……吃完一碗焖咸米饭,我又回一碗,结果吃撑了。

  我们在村外捡了一块美丽的黄河石,轮流拿着。山上怎么也是遍地鹅卵石呢?黄河故道曾漫漶到山脖子处吗?沧海桑田,不知道有多少过往曾走过这片土地。

  小船如犁,犁在大河之上。

  天还有些冷,唐山半岛与黄河都显得静穆而矜持。这次来唐山,是要南渡黄河,到河南岸看看一河之隔的荆紫山。

  小船划开大河,老周立在船头,手里抓了一把刚在地头采的犁头草:“你看它叶子像不像犁铧?”

  老周说,黄河在村前流过,人老几辈都这样流着,那时黄河饥瘦。但风水轮流转,黄河这些年说长胖就长胖了哪,雍容华贵,湖海风流。自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浪底响亮世界,唐山也风生水起。过去只说天下黄河贵德清,如今呢,天下黄河济源清。黄河清啊,我们才有底气邀请人到中原来看海,看唐山的湖光山色。

  唐山地势高,水涌上来,只到半山腰,曾经干瘪的丘陵,摇身变成了现在丰腴的半岛或岛屿,成了北方千岛湖。原本的庄户人家,临水而居者三分之一转身成了渔民,有了小渔船。

  铁皮小渔船在大河上欢快穿行,马达声像鼓点一样,敲打着大河的脉络。

  小浪底大坝建成前,黄河河道不宽,脾气却大,河水大了泛滥,小了干旱,对农人来说,都是灾难。现在的黄河,海晏河清。当下是丰水期,烟波浩渺,山石上最高水位线的痕迹都被淹没了。

  大山大河,从来举重若轻。

  返回的船上,老周说到了他自己。

  他曾是村里的贫困户,因老伴一场大病致贫,因党的好政策脱贫。他现在也是上着班的人哪,有了固定收入,老伴还享受一些政策性医疗救济,日子安然了,他得闲可以研究他最钟爱的《黄帝内经》了。

  几次到唐山,我最终触摸到了一些有关黄河的隐隐脉象:物质上丰富,精神上充实,文化上自信,生态上文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