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道行吟 □傅强
车辙
一道车辙,收集河流一样漫长的岁月。在故道,辙内折叠的风尘,像经久不息的民歌。
这深深浅浅的印迹,潜进平原履历的底色。
仔细看,辙沟插叙着轮回的四季,凋谢的霜雪,晒干的盐迹,牛鞭的吆喝。
贴近听,印痕中走动着锄头的艰辛,镰刀的喜悦,粮食的低吟,小草的缄默。
我随手将车辙引到纸上,让它领认一行行汉字,唤回散落在地名里的漂泊。
小舟
水边的小舟,压住故道微漾的时间。
河道放牧的风情顺流而下,润泽两岸次第打开的村庄、田园,勤劳、善良和勇敢。
蛙声,鸟鸣,阳光,芦苇,蓝天,正给水声散养的景色分行,划段。
舱里,微风翻捡光阴,散淡的悠闲,两只木桨像正在沉淀、尚未完全入定的方言,静静反刍着故道的沧海桑田。
野渡无人舟自横。
小舟的缆绳,拴在亲水的弯腰老柳上,貌似停泊的轶事。打鱼人,留在了昨日,或许,提前去了明天。
震旦鸦雀
线装书里飞来的震旦鸦雀,每个姿势都跳动着神奇的诱惑。
它生机勃发的名字,在故道野生的苇丛里熠熠闪烁。伶俐剔透的鸣叫,染绿途经的岁月,揭开一条大河簇新的史册。使万物的倒影,更加真实,透明,澄澈,如我,在生活中偶遇的那双秋波。
鸦雀借用芦苇的音色,在水墨意境中筑巢做窝,育出一只只毛茸茸的传说。
鸟中熊猫是震旦鸦雀,莺科国宝的隐喻,被闻讯赶来的慧眼,欣喜地点破。
灌溉
一棵棵淡妆的禾,蜷缩在旱情里,忍受饥渴。
黄河水应时上岸,沿沟渠预留的线索,输进平原深处每个翘首的角落,与庄稼千年的血脉融合。返青的词语,照亮抽水机的辛勤,老水车的执着,乡亲的劳作;以及庄稼草木村庄勾勒的乡愁轮廓。
故道上,每棵禾苗身上都流淌着黄河的支流。穿过叶子摇曳的节气,从我生命里缓缓走过。
两岸郁郁葱葱,似我,庄稼般的性格。
流年似水,好像搬运着什么。
清凉寺
钟声闪亮,抚摸着苍生,田野,乡路,村庄。
斑驳的墙壁,像涂鸦,一些凋敝的旧时光。
寺顶的脊兽,向北边的故道眺望,迷离的眼神护佑着大河,在日夜里流淌。
插在经文中的檀香,数点着民俗的过往。念经的木鱼游进俗世,漾起一波波悠远的细浪。山门前的两棵菩提树,用叶片修补着香客,虔诚的迷茫。
墙角。一株淡菊,占卜着绕寺而去的风向,以周易的姿势,替红尘化解些许薄凉。
稻子
黄河故道,两岸秋季。
沉甸甸的稻穗,弯向诚恳的大地。
阳光下,叶秆收尽黄河甘甜的乳汁,露出传统农业深远的根蒂。缄言的稻壳里,隐居着修成大米的粒粒水滴。
风过处,浩荡的金黄,模拟着故道一茬茬推陈出新的水迹。
两只白鹭,从稻田记起什么似的飞起,在天地间复制江南北移的诗情画意。
稻子潜心向河水学习,将成熟有意放低。闪光的身影,躬成一则则浅显的道理。
天鹅
天鹅。
一只,两只,三只……翩翩地落在散文诗。
与水有关的文字,吟诵蓬勃的长势。这白色的精灵,抖落一路的风餐露宿,在故道,婀娜出多姿。倩影下绽开的水花,修改着河道凛凛的冬日。
天鹅的数量在持续增加,像一群群不怕冷的动词,点睛千里故道,留白的历史,那起舞的身影,撩拨着两岸某些蛰伏的事物。
她们的到来,让水温升高了几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