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中原 ♣ 毅 剑

  走在季节的风里,穿过日子的断层,这景象总是很近又很遥远……

  雪,悄无声息地落在这片古老而又新生的土地上,在千里中原的千里之外,在黄河两岸的两岸之外,马蹄踏过、战火烧过、洪水漫过、尘烟飘过、千万次耕耘又千万次收获过的土地上,精灵般的雪光渗透深处的岁月,闪闪地照亮许多的脸庞和脊梁,照亮历史的脚印亦如照亮那些滑落抑或正在抖动的羽毛。

  一些人永远留在了异乡,一些人一直都风餐露宿,一些人一出生就没有归宿,一些人到死也没有走出一个村子。还有一些人一直和他的冰雪在路上,他就那样蹑足着舞蹈着,他一直都相信自己,终将带着漂泊而清洁的灵魂回家。

  一层又一层的雪片叠厚了中原大地。风,像一把扫帚,紧紧地跟随着雪的舞步,伸出寒冷的指爪,抚平着那些清晰抑或暗淡、整齐抑或零乱的脚印。总是用着像土地一样古老的动作。

  雪落中原,以苍天之掌,抚慰万千生命,擦洗众多高贵和卑微的灵魂。厚厚的松软的覆盖,掩埋了一切,却掩不住万千思绪,封冻的路,挡住了马蹄,挡住了匆匆的车轮,却挡不住思念中游子回家过年的脚步。这轻盈飘舞的沉重,这纯净的污浊,终不能剥夺的是堆雪人的童趣,和那些总是照例祈春的祝福。

  雪一旦大起来,就可以大到把一座山压倒,那层层叠叠的雪,那一片片飘起来的雪花,不论它们无中生有或者归于空无,都往往会死在抵达的路上,可不管飘落还是消融,每一朵雪花都有着一颗冰冷的心。它们分散消融成水滴,它们拥抱结聚成雪崩。它们在手掌上,尽管也会是一朵柔情似水的花蕾,但当它们占据了整个天空时,还是让我们感到了泰山压顶的重量,许多时候,让我们走在它们低落的身体上不能不保持无言的沉默。

  雪落在中原大地,落在母亲辽阔而丰饶的腹部,这一瞬间开满的栀子花,也往往并非一条厚厚的腰带。这来自上天的新年礼物,同样也是寒冷一次疯狂的集结,并作为得以向我们发起突袭的凭借。它们都如此微小,就像一滴水之于一条河流,并最终汇聚成那汹涌而不息的奔腾。

  很厚很厚的雪落在这个深远无比的冬天,道路早已变得可有可无,寒冷是一位坚定的平均主义者,不论富人还是穷人、有权抑或无权,全都一起被困在模糊不清的城市。半块馒头掉在积雪之上,几只饿疯的麻雀完全放弃了警惕,围绕这仅有的食物贪婪地啄食。很多年的积雪把我的心压得很低,但我总是习惯了依然眺望春天,保持着一个不变的心愿——回家过年,在除夕的爆竹声中与一天天苍老的父亲慢慢地对酌。

  因为我知道,除了孤独,没有什么可以让冰雪融化,就像除了亲情,没有什么能让孤独融化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