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年村头火 □周红飞
大寒刚过,郑州又飞雪,天气预报说这雪能下到腊月二十三,掐指一算,春节就在眼前了,“二十五磨豆腐,二十六蒸馒头……”在什么都是成品半成品的郑州,没了杀年猪、磨豆腐、祭灶神、放鞭炮、玩社火的加持,年味儿变得无比寡淡。
郑州冬天很冷,不过和豫西山区的老家相比算不得什么,上下班几百米的距离,从家里暖气房进入办公室空调屋,身上的热气可能还没散去。
每逢佳节倍思亲。元旦刚过那几天,曾忍不住盘算着回老家,如果回去就带奶奶和父亲赶赶大集,置办置办年货,再捎十几斤老家铁锅烧肉方儿回来,乡村城市两头的年都兼顾了。没承想,因为新冠疫情,家乡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。
但过年的氛围是越来越浓了。我刚在手机上刷到一个视频,为迎接城里回家的孩子,一个农村老头提前劈好了长长一垛柴火:“家里冷,娃儿们回来烤火!”
一下子就被戳中了!
我已是不惑之年,春节回老家,除了饱尝亲情友情师生情外,内心始终有两个念想:烤火、放鞭炮。
看到这个视频,我就想到了小时候腊月三九天乡下烤火,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,无论是屋里还是屋外,无论是炭火、煤火还是柴火,那红通通的火,始终都给人踏实的温暖。
不过要问哪种火烤起来最惬意,估计男人们会把票投给村头或地头的野火,这是乡村最有社交属性的火。
野火燃料第一名是玉米秆,那时还没有秸秆还田,家家掰完玉米后,把玉米秆一捆,或直接扔在田埂沟渠边,或挑回去靠在猪圈墙外,自然风干后,是做饭引火的首选,也是应急的“柴火”。
为啥说玉米秆只能应急?因为不耐烧,烧起来还易飘烟灰。但野外烤火,玉米秆是一绝,干蹦蹦一点就着,火势猛烈,自带气氛。
冬天野地里的一把火有无穷魅力,就像非洲的落单角马,很快会招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捕食者。在村头或地头,有火生起,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,正赶路者大概率也会拐过来,伸手烤两下再伸脚烤两下,再满足地上路。
火噼里啪啦,大家站着围成一圈叽里呱啦。烤火也有火德,谁要加入,会自觉从附近拖两捆玉米秆过来,算是入场费。或者让一圈烟,这也是经济实惠的硬通货。
野外烤火实际上是个开放聊天群,大人们会聊一聊谁在哪里干活,挣不挣钱,还要不要人。从街上赶集回来者会讲一讲看来的或听来的外界“消息”。
冬天野外干冷,“撂天地烤火一面热”,野外烤火者像会自动翻转的羊肉串,一会对着火烤烤手,过会儿又赶紧转过来烤烤背。野外有西北风或卷地风,风助火势,火焰像不安分的猴子上蹿下跳忽东忽西,围着的人群也有节奏地一会儿变成圆形一会儿变成多边形。
烤火附加项目很多,有人会从家里带红薯来,待火快烧完时丢进去,最后再扒出来吃,掰开后,冒着热气的面沙白瓤或琥珀般红瓤,是天赐的味道。烤火也有风险,有时火星四溅,落在老棉袄老棉裤上赶紧抖落,顶多落个黑印,但时髦的化纤面料立马烧出大窟窿,让人懊恼地骂骂咧咧。
野外烤火,因火聚在一起的默契和愉悦,很容易让人忘却烦恼,充分体现了从远古流传到现在的人类社交本能。
鞭炮还未禁放的年代,和烤火绝配的是放鞭炮。
大挂小挂的鞭炮何时燃放都有规矩。大年初一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前,各家鞭炮开始争奇斗艳,响声大小和持续时间长短反映了各家的家庭实力,十几家500响、1000响的鞭炮此起彼伏响完,某家一万响的大地红还在“扬名立万”。
大人从鞭炮声中听出家底强弱,小孩子就单纯许多,循声去捡未爆的鞭炮,挨家挨户地“扫货”。和整挂鞭炮相比,单个炮仗自由洒脱多了,麻雷子、二踢脚,是男孩子的最爱,抓一把装兜里,想放就放。
大年下,闲得无事的大人们围火堆说东道西,孩子们点着炮仗来来去去。若是谁不注意放鞭炮离火堆近了,会遭遇大人一顿吆喝。偶尔也有“人神共愤”的捣乱者,不知深浅地把一两个炮仗丢进火堆里,马上会响起一片大呼小叫。
老家现在也禁烧秸秆了,玉米秆粉碎还田,基本上也没野火可烤了。即便偷偷跑到无人的河边想烤火,举目所见,但凡有个大的石头,上面都可能写着“严禁烧荒”。
关键是,即便火烧起来了,再也找不到围着烤火的小伙伴了。过年的鞭炮声,近些年也消失了。
这年,过得有些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