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白山水李燎原 □刘建新
空山。空山。空山。
黑白。黑白。黑白。
走进李燎原简肃的窑洞展室,扑入眼帘的画作,几乎只有黑白二色。而题材,除了山,还是山——大大小小、高高低低、远远近近、明明暗暗、冷冷暖暖、软软硬硬的山。
这让观者眼睛有些无措。上一秒,室外红红绿绿的景致还未从眼中褪去,下一秒,却被冷峻厚重的黑白填满。而大脑,由于长期被彩色影像“供养”,突遇这眼前的黑白世界,也有些无措了。
于是,观画变成了读画。一笔一笔揣摩,一幅一幅体味,浮躁的心随之沉静,大脑却分外活跃,无形中开启了观者与作品的对话模式:他在表现什么、他抽离了什么、他凸显了什么、眼前作品为什么如此“扎”我的眼睛?笔墨在眼前,笔墨后内涵却需观者丰富、填补,这是我以往观画经历中极少有的艺术体验。它们既具象又抽象,既现实又超现实,既东方又西方。作品既来自传统,又无法完全用传统定义。它的气象万千,它的风姿绰约,它的神秘莫测,它的沉郁苍茫,都需观者调动美术素养联想、揣摩、思考,主题的呈现则需观者在大脑中二次创作才能全部完成。
艺术即人。李燎原说:“画家的笔墨就是他生命的痕迹。”一个画家独特的风格,就是他的经历、性格与追求艰难孕育出的蚌珠。
1951年,李燎原出生于洛阳老城一个书香世家,长期在洛阳的文化部门从事专职美术工作,现为河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。他的学艺生涯起步于“文革”后期。他自制画笔颜料,用糊窗户的防风纸充当宣纸作画。没有教材,他就抄书,临摹能找到的美术印刷品。
1981年,30岁的李燎原踏入河南大学美术系进修,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艺术营养。1989年,李燎原到西安美院学习,他接触长安画派几位大家,观摩他们创作。这种学习方式让他受益匪浅。
学艺初期,李燎原曾得陈天然悉心教诲。多年来,他从不炫耀与陈天然的师生关系。他坚信,画家的价值要用自己的作品去体现。
如何在艺术上“做自己”?一直是李燎原从艺路上思考的核心问题。40岁以前,他以彩墨画为主,故乡的山水是他解不开的情结。为再植创作根底,突破创作瓶颈,年逾不惑的他走入山林,坚持在太行山写生十几年。踏遍了太行山的山山水水、沟沟壑壑。有一年冬天,他连续在太行山深处的雪野写生,衣服冻硬,通体冰凉,引发心脏病住院。
十几年太行写生,风餐露宿,李燎原与太行厚重的人文历史和刚硬孤傲的山川气质,产生了强烈的精神共鸣。艺术风格发生巨变,瘦硬嶙峋的焦墨淡彩,成为他的主要表现手段。秀美变作了沉雄,小段山水变成整体山势,苍茫之气云起,雄浑之势突兀。焦墨中,李燎原画的是山体的风骨,传达的是人生的硬度。他以前所未有的张力,探索着直达心灵的视觉冲击力,以其以往极少涉猎的画意,探索、开拓着艺术表现力的疆域。
中国山水画历代大师迭出,如何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?李燎原用艰苦的艺术实践交出了答卷:在师法前贤与师法自然基础上,一画感情,二画境界。画家要善于把个人化情感铺排于纸上,达到寄情山水的效果。其次,画家要善于把自己的精神气质灌注于笔下,把画家人生追求的高度和人生思考的深度寄托于山水,达到山即是我、我即是山的境界。
李燎原的作品,蕴含浓郁的个人情感色彩。像《太行山月》,画上方,一轮明月氤氲在云雾之中,月下,一座孤峰突兀而立,占据画面主体,山岭泛白,似积雪又似水流。右下角,莽莽苍苍,似老树成林,婆娑摇曳。孤山与孤月对峙,表达着山的倔强,诉说着画家艺术探索的艰辛,又传递着艺术表达的孤寂。他创作的另一幅全景《山水》,表现视角如空中俯瞰雪后群山,山势嶙峋怪诞,中心主峰被雪覆盖,发出刺目白光。群山看似张扬,却被画家一览众山小,未来感的画面,传达出笑傲江湖的洒脱旷达。
李燎原笔下,这种“像”显然已非自然的表象,而是一种“万趣融其神思”的“意象”。有人说,山水高低看境界。绘画,爬过技法高山后,画品的高低主要看艺术表现的境界高低。站在他的画前,令人忍不住去思考人与自然的宏大命题。为凸显朴素的自然观和人生观,近年来,李燎原大胆地将他笔下世界还原为朴素的黑白两色。他再次变法,将焦墨、水墨技法融合,墨法上枯湿浓淡兼施并用,通过水墨渗化和笔墨融和,通过对黑白关系、虚实关系、疏密聚散关系的巧妙处理,表现北方山川的苍劲之美。他的山石树木被多次皴擦渲染,浓重中又有细微的深浅变化和巧妙的明暗对比。他惜彩如金,必须时,一星半点色彩,夺人眼目。
纵观他近年作品,呈现出厚重深邃、沉郁冷峻、墨丰笔健、气韵生动的浓重特色,黑白二色的独特运用,使他的画风透出些许神秘感和未来感,意境超拔。这种风格,在当今画坛显得个性鲜明。正如他多年来远离人群,结庐山岭,别人认为的寂寞、冷苦,他却自得其乐,暗自欢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