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粒越冬的枸杞子 ♣ 贾国勇

　　在没有下雪之前，陪同这粒枸杞子的还有几片干枯的叶子。尽管已经干枯了，绿色素还倔强地留在叶子上，以至于树叶的颜色没有变成枯黄而是黑青色。要知道，经过酷霜的摧残，大多数枸杞藤上的叶子已经凋零了。即使是那些高高大大的杨树，在风中呼啸的梧树，还有夏日里旺盛得有点招摇的楮树，它们的叶子也早就不见了踪影，空旷的天空中只有树枝瑟瑟发抖。

　　这棵枸杞生长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。宽大的梧桐树树冠遮天蔽日，如一把大大的雨伞。故乡曾有俗语说，“人不在人眼下，树不在树底下。”人在人眼下是无法健康成长的，要独自承担风雨的考验，才能成长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;树在树底下得不到阳光，也同样不利于成长，无法成长为参天大树。枸杞不是树，是荆棘，不需要过多的阳光，也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奢望，虽居于大树下，却依然活得非常滋润，葳莛茂盛。植物学家研究发现，当果实成熟以后，果柄上的细胞就开始衰老，在果柄与树枝相连的地方形成一道阻断养分供应的隔膜，直接造成了果实和树枝的分离。枸杞也不例外，每到秋风刮来的时候，枸杞子就要脱离枸杞藤跌落大地。没有人知道为什么，尽管挂在枸杞藤上摇摇欲坠，这粒枸杞子竟然没有应时而落，还有那几片叶子，如同枸杞子的贴身护卫。在这粒枸杞子没有回归大地之前，它们坚持着不离不弃，为枸杞子遮挡着凛冽的寒风。

　　眼前是一处荒凉的高高大大的土冢，土冢下面埋藏着商代的故事。如果没有保护，春天的时候，枸杞嫩绿的叶芽是牛羊爱吃的上品。夏天，枸杞叶还会生出绿色的蚜虫，慢悠悠地从叶柄上爬到叶片上啮啃着叶子。用不了多久，叶子就被啃得千疮百孔。枸杞度过了春夏两季的劫难，到了秋天，就会用捧出红彤彤的枸杞子，挂满枸杞藤的枝头，如红灯笼般招摇着秋天的丰硕。到这个时候，枸杞藤上长满了锐刺，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，拒人于千里之外。即使是调皮的孩子也畏惧三分，不敢轻易去摘那些如红灯笼般的果实。鸟儿非常喜爱枸杞子，不约而来，只拣那些饱满的籽粒吃，总能从棘刺的缝隙中找到下嘴的地方。一群一群地飞来，又一群一群地飞走，地面上落满了被啄烂的枸杞子。饱腹的鸟儿会带着枸杞子飞向远方。在那里，它们会把腹中的枸杞子排泄出来，在异乡的土地上播种新的生命。

　　不过，当寒风一阵阵地吹来，枸杞子就要应声落地了。这是自然规律，似乎没有人可以改变。在厚厚的枯叶下面，我们却看到了这粒侥幸悬挂在枸杞藤上的枸杞子，还有周边那几片儿黑青色的枸杞叶。在它们周围，有很多棵枸杞，却是叶子落尽，枸杞子也化作了泥土，枸杞藤变得光秃秃的，只有一根根的锐刺在张牙舞爪。

　　这是自然界带给我们的奇妙之处。但是，作为人类总想从中找出什么东西来。或圣洁的故事，或深奥的道理，甚至是从中探寻出无时不在游弋着的莫名力量。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，我们只能说这粒枸杞子的存在是一种造化。没有人能确定这种造化会落到谁的头上，或者相邻，或者远离。造化就这样的神秘莫测。

　　不仅仅是寒风无法摧残，即使是皑皑的白雪，也无法撼动这粒枸杞子的存在。当春风吹来，皑皑白雪慢慢地融化时，我们会看到这粒枸杞子还悬挂在枸杞藤上。生命是要遵守自然规律的，没有任何生命有特权可以超越。当春风越来越柔和，阳光越来越暖和，伫立在枸杞上空的梧桐树新绿初绽，杨树、楮树吐露一条条毛毛虫般的醭鬏时，这粒坚守在枸杞藤的枸杞子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困惑：应季跌落大地的枸杞子已经开始萌发新的生命，这粒枸杞子还悬挂在枸杞藤上，是去是留却成了新年里要选择的话题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