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帝王出身)天下一家:出身都很差,多为中原人

  大唐后期,中朝不稳,天下大乱,凡兵强马壮者皆可自霸一方,独立山头,遂有“五代十国”之乱象。但“五代”也好,“十国”也罢,其开创者多为小民,若非时代所塑,实黎民而不及也。

  大唐终结者,乱世之首恶,朱温以其圆滑善变的性格,剽悍狂狼的作风,谈笑之间即将大唐三百年磐石之社稷毁于一旦,自立江山,鞭笞天下,可谓乱世枭雄,风光无限。但论其出身,实宋州砀山(今安徽宿州砀山)之布衣也。

  朱温兄弟三人,长兄朱全昱,二哥朱存,他排行老三,人称“朱三”。其父亲朱诚为地方私塾教师,为乡下百姓教授《五经》。要说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,有一位教书的父亲,家境应该不错,至少能够顾住温饱。可惜的是,这位教书先生过早去世,其家庭于是陷入困境,“不能为生”,母亲被迫带着年幼的孩子们到临近的萧县刘崇家做佣人。刘崇是当地的财主,多少有些为富不仁,而朱温天生淘气,不听使唤,干活偷懒,常常引来刘崇一阵棒喝,“崇以其慵惰,每加谴杖。”好在刘崇的母亲很有眼力,看好朱温,每每加以怜惜保护,并提醒家人说,朱三可不是一般人物,你们要好好待他,“硃(朱)三非常人也,汝曹善遇之。”(《新五代史·卷一· 梁本纪第一》)

  可能因为受到刘崇母亲的垂爱,或者有父亲“教授乡里”的良好社会影响,朱温后来竟与当地“官爷”,宋州刺史张蕤的女儿张惠结为伉俪,从此开启其独步天下的崭新生活。

  同样以贫贱之身坐拥称心如意之娇妻的,还有后汉的刘知远和后周的郭威。刘知远(895年—948年)和郭威(904年—954年)在未发迹之前,均在李存勖晋王府中效力,刘知远直接为李嗣源及其女婿石敬瑭服务,而郭威则为李存勖麾下亲军士卒。刘知远出身贫苦农家,为生存计,才加入官军,成为晋王李克用养子李嗣源部下军卒。一次偶然机会,在晋阳郊外牧马的刘知远遇到了年轻貌美的李氏,即李三娘。此次邂逅让尚未贫贱之躯的刘知远难以入眠,又苦于无策,遂起“歹心”。据《新五代史》介绍,“高祖少为军卒,牧马晋阳,夜入其家劫取之。”最终以抢劫的形式,将李氏收入囊中。刘知远婚后,事业也取得全新发展。他们始终感情很好,李三娘竭尽全力协助丈夫建功立业,刘知远也在其襄助下逐步走高,从河东节度使到后汉皇帝,但终其一生只以李三娘为妻,先封其为魏国夫人,再封皇后。李三娘在丈夫死后,又以皇太后名义辅助儿子刘承祐,可惜这位少帝不为所动,执意杀戮大将重臣,结果引来杀身之祸,而李三娘则受到后周开国皇帝郭威的格外尊重。

  郭威虽为将门之后,但其少时也非常破落,即使已加入晋王李存勖的亲军,最开始也未受到足够重视,甚至连老婆也未讨到。据《宋史》和《东都事略》介绍,后唐庄宗李存勖驾崩后,其后宫妃嫔皆被明宗李嗣源遣散,柴氏即在其中。柴氏行至黄河岸边突遇风雨,只好暂居旅舍。时有一男子经过,虽衣冠不整,窘相毕现,但却有一段天然的伟岸倜傥,气象非凡。遂向旅舍主人询问,得知此君乃“马步军吏郭雀儿也。”

  “郭雀儿”即是郭威的别称。据《新五代史·东汉世家》介绍,“周太祖(郭威)少贱,黥其颈上为飞雀,世谓之郭雀儿

  。”而所谓的“马步军吏”就是地位低下的下级军官。旅舍主人对郭威不屑一顾,但经常出入宫廷豪门的柴氏却一见倾心,以为此君“乃贵人也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无论父母如何反对,柴氏依然态度坚决,最终与郭威在旅馆中结为伉俪。

  郭威结婚前不仅贫困,还不事生产,嗜酒喜赌,而在婚后,柴氏竭力劝诫,悉心照顾,他才逐步戒掉恶习,全身心投入军政事业,直到问鼎中原,称帝建周。郭威称帝时,柴氏已死,但仍追封其为皇后。

  朱温、刘知远、郭威都在贫贱之时娶得娇妻,足见其非凡之气象,其婚姻也为他们成就事业带来利好,而后晋的石敬瑭、后蜀的孟知祥则以其特殊的婚姻关系横空出世,独步天下。

  石敬瑭(892年--942年)系沙陀族,父亲臬捩鸡善骑射,自西夷内迁归唐,追随大唐军阀李克用。李克用当时已名满天下,被唐廷封为晋王。臬捩鸡在李克用麾下效力,因功受封洺州(今河北邯郸)刺史。臬捩鸡生下儿子后,取汉姓“石”,名曰石敬瑭。

  石敬瑭虽为官二代,但他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,原因还在于李嗣源的提携重用。李嗣源为晋王李克用的养子,地位很高,但在他之上还有李克用的众多亲子,其中长子李存勖最为抢眼,因此李嗣源在晋王府较为隐忍低调。石敬瑭打仗勇猛,但生活中也比较低调,因此受到李嗣源的垂爱,并将女儿(即后来的永宁公主)许配给他,他也由此成为李嗣源帐下亲兵。《新五代史》明确记载,“敬瑭为人沈厚寡言,明宗爱之,妻以女,是为永宁公主,由是常隶明宗帐下,号左射军。”

  也就是说,石敬瑭起家得益于他与李家的联姻关系。庄宗李存勖死于兵变后,李嗣源在石敬瑭的鼎力支持下即皇帝位(明宗),石敬瑭也水涨船高,先后被封为保义、宣武、天雄、河阳、河东节度使。尤其是河东节度使这个重要位置,最终成就了石敬瑭的后晋帝业。

  石敬瑭有幸成为晋王府的驸马,并由此拉开称雄称帝的大幕,而后蜀皇帝孟知祥(874年—934年)也为晋王府的贵婿,而且论辈分,孟知祥还比石敬瑭长一辈。虽然史料记载有别,但无论是李克用的女婿,或者是弟弟李克让的女婿,孟知祥与晋王之间的姻亲关系是明白无误的。也就是说,孟知祥作为晋王府上的乘龙快婿,与李存勖、李嗣源等平辈。因为有这层特殊关系,孟知祥受到李克用以及李存勖、李嗣源两代权贵的青睐。李存勖称帝后,封孟知祥为北京留守、太原尹,后来又入主四川,受封成都尹、剑南西川节度使,而926年李存勖死于“兴教门之变”李嗣源即皇帝位之后,孟知祥则先后被拜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,剑南两川节度使,封蜀王。但决心割据川蜀的孟知祥与李嗣源主政的后唐政府之间渐生罅隙,李嗣源一度将其削职,并派石敬瑭等前往攻讨,但以失败告终。孟知祥在李嗣源驾崩后(934年)随即宣布称帝建蜀,仅两年之后,石敬瑭就在契丹人的扶植下当上可耻的“儿皇帝”。

  而在石敬瑭称帝建晋时,他的前辈连襟已经去世将近两年了。倘或孟知祥不死,他会对卖国求荣的儿皇帝兴兵讨伐吗?

  以上几位开国帝王虽然少时贫贱,但都以喜剧开篇,取得婚姻事业双丰收,而以下几位则没有那么幸运,甚至险些命丧黄泉。

  吴越国和南汉的开创者钱镠、刘䶮就差点死于襁褓之中。钱镠父亲钱宽为杭州临安普通平民。据《十国春秋》记载,有一天,钱宽外出未归,邻居突然跑过来对他说,刚才从你家后院路过,听到里面众多兵马嘶鸣,“甲马声甚众”,你快回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。钱宽一听,大惊失色,赶紧回去。到家时,发现儿子钱镠已经生下,而满屋都是红光,“复有红光满室。”没见过世面的钱宽一时间十分诧异,以为不祥之兆,就要把刚出生的儿子扔进井里淹死。好在钱宽的母亲在场,慈祥的祖母坚决不同意丢弃孙儿,“镠大母知非常人,固不许”,才留住小钱镠一条性命。钱镠因得祖母庇佑,遂取小名“婆留”,那口井也被叫作“婆留井”。

  钱镠(852年—932年)后来功业赫赫,其创建的吴越国“富庶盛于东南”,那口“婆留井”也因其巨大光环而名躁江浙,至今傲然于杭州临安石镜乡功臣山(原名大官山)南麓,成为当地一大景观,默默讲述着吴越国一代明主的传奇佳话。

  与钱镠相比,南汉开国皇帝刘䶮的遭遇更为险恶。其祖上为迁居岭南的客家人,父亲刘谦以其出色表现获得出镇南海(广州)的宰相韦宙的青睐,韦宙将侄女韦氏下嫁给刘谦。刘谦发达后,又纳段氏为妾,而段氏即是刘䶮的生母。

  刘䶮(889年—942年)出生时,父亲刘谦已为封州刺史,但其正妻韦氏非常强势。段氏诞下男婴后,素来嫉妒心很强的韦氏极为愤怒,当即决定将其扼杀,“拔剑而出,命持䶮至,将杀之。”也许是刘䶮天生命硬,等韦氏挥剑前来刘䶮面前时,襁褓之中的男婴竟让她顿生恐惧,手中的利剑也在不觉中坠地,“及见而悸,剑辄堕地”,张望许久才叹息道:“此非常儿也!”一场命案就此未遂,三天后段氏被杀,而韦氏则将刘䶮收为己子,善加养教,而刘䶮长大后果然非同寻常,“善骑射,身长七尺,垂手过膝。”(《新五代史·卷六十五·南汉世家第五》)

  钱镠、刘䶮大难不死,终成帝王霸业,而南吴的杨行密和前蜀的王建则在年轻时曾被关进大牢,若非贵人相救,也难以立业称雄。

  杨行密(852年—905年)所处的时代,正值大唐走向败落,地方割据势力逐步膨胀,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。他出生农耕之家,幼时丧父,家境十分贫寒。但此君生来威猛,力气很大,《旧五代史》说他一日能行三百里,“少孤贫,有膂力,日行三百里”,《新五代史》则记载说,杨行密长大后“能手举百斤”。也就是说,年轻时的杨行密虽然穷困,却有一把硬力气。他还很有理想,试图通过个人努力改变窘境,改善生活。而仅此品质,就与北汉的刘崇、前蜀的王建迥然有别,刘崇、王建年轻时即为嗜赌偷盗之无赖。

  可是,杨行密最初改变命运的举措过于莽撞,刚一实施即告失败。当时,江淮地区叛乱蜂起,他也参加了当地的农民起义,结果失败被捕。但当他被五花大绑推到时任庐州刺史的郑棨面前时,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。郑棨不仅未加指责,反而亲自为其解绑。《新五代史》记载说,“刺史郑棨奇其状貌,释缚纵之。”把释放的原因归结为杨行密奇特的状貌。事实上,郑棨是一位非常理想化的地方官员,还是一位很有味道的诗人,其创作的诗歌多用骈句,世人称之为“郑五(郑棨别名)歇后体”,比如其《题老僧》:

  “日照四山雪,老僧门未开。冻瓶粘柱础,宿火限炉灰。童子病归去,鹿麋寒入来。”

  郑棨当年在黄巢起义大军压境时,作为庐州刺史的他不是厉兵秣马,准备迎战,而是写了一篇虚张声势的檄文,以此恐吓黄巢不要进犯庐州。黄巢也是一位颇有情怀的诗人,虽然对郑棨的檄文不屑一顾,但还是满足了郑棨的请求,并未对庐州用兵。

  由此可见,郑棨释放杨行密,不仅因为后者的状貌或气场,极有可能是佛心大发,率性而为之。

  但他的这一善举,无意中改变了杨行密的一生。此后,杨行密加入正规官军,渐行渐远,其缔造的南吴和后来的南唐政权苦心经略江淮,富甲一方,他本人也被誉为“十国第一人”。

  与杨行密的耿直豪迈性格不同,王建年轻时则为十足的无赖之徒。其家庭状况也很一般,《五国故事》载其“世为饼师”,世代都以卖饼为生。像众多传统农家一样,其家孩子多,王建排行老八,因他平素不务正业,专事鸡鸣狗盗之非法勾当,当地百姓送其雅号“贼王八”。《新五代史》就直言道:“(王建)少无赖,以屠牛、盗驴、贩私盐为事,里人谓之贼王八。”

  王建的非法勾当或许因为生计所迫,但他也因此付出代价,被打入许昌牢狱。像杨行密的遭遇一样,王建入狱后也遇到了贵人。据《十国春秋》介绍,他被捕后,狱吏竟将其释放,他因此南逃武当山,“未几,被罪系许昌狱,吏纵之去,亡匿武当山。”

  更有意味的是,王建被无端释放来到武当山后,再次受到“贵人”指点。据《十国春秋》记载,王建在武当山遇到名唤处洪的高僧,处洪以为王建相貌非凡,提醒他说:“子骨法甚贵,盍(何不)从军自求豹变?”你王建一看便知是位贵人,为什么不去当兵从军来改变命运呢?在那个动荡的社会环境中,加入官军确是一条生存发展的好出路。王建经僧人点拨,于是主动离开大山,加入忠武军(驻地为离其家乡河南舞阳不远的淮阳),从此走入正途,开启了征战四方、入主川蜀的“豹变”人生。

  杨行密得以释放因郑棨“奇其状貌”,王建得高人指点因其“骨法甚贵”,而同样天生贵相的还有南唐的李昪、南平的高季兴。李昪和高季兴当年的处境更加穷困潦倒,甚至于卖身为奴。

  李昪(889年--943年)称帝之前名曰徐知诰,是南吴权臣徐温的养子,其小字“彭奴”,仅从其小字上便可看出其微贱的出身。父亲李荣失踪于战乱,母亲刘氏早逝,他自幼就流浪江湖,寄居于濠州(今安徽凤阳)开元寺。大唐乾宁二年即895年,时任淮南节度使、检校太傅的杨行密攻打濠州,在那里得到年仅6岁的小“彭奴”。据《新五代史》介绍,杨行密一见到他,便觉得其相貌非常,“得之,奇其状貌”,于是收于麾下作为养子。可惜的是,杨行密的儿子们并不认可,不愿接纳,杨行密求助于谋臣徐温,被徐温收留为养子,“而杨氏诸子不能容,行密以乞徐温,乃冒姓徐氏,名知诰。”(《新五代史·南唐世家》)徐知诰之名由此而得。

  徐知诰这位流浪儿,经杨行密这位伯乐的识才千里眼,才真正成为“千里马”。此后,他追随养父徐温步步高升,最终取代南吴,建立南唐。称帝后的徐知诰,为了掩饰其微贱的出身,匆匆改回“李”姓,声称乃大唐后裔,名曰“李昪”。

  李昪早年为流浪儿,而南平的高季兴则一度沦为富人家的家奴。

  高季兴(858年—929年)本名高季昌,字贻孙,祖籍陕州峡石(今河南三门峡)。他后来虽然声称自己为东魏司徒高敖曹之后,但这难以抹去其屈辱的发家史。当时,汴州(河南开封)有位富商名叫李让,高季兴就远投开封在李让家作“家僮”,而汴州是宣武军节度使朱温的驻地。李让为求得保护,经常资助朱温,得到朱温的宠信,后来成为朱温的干儿子,易名为朱友让。一天,朱友让去拜见朱温时,

  身旁多了一位高季兴。朱温一看,立刻眼前一亮,觉得高氏非同凡响。据《新五代史》记载,“季兴以友让故得进见,太祖(朱温)奇其材,”认为高氏是“奇材”,并要求朱友让“以子畜之”,收高氏为干儿子,也改为“朱”姓,但姓也不白改,好处便是“补制胜军使,迁毅勇指挥使。”也就是说,高季兴因为作了干儿子,其身份也由“家僮”变成了军官,即“指挥使”。而按照当时编制,500人为一指挥,高季兴由家奴摇身一变,成了500人之上的军头。

  高季兴究竟有何“奇材”,《新五代史》没有明载,《旧五代史》则记载说,“梁祖尝见季兴于仆隶中,其耳面稍异,命友让养之为子。”也就是说,高季兴的“耳面”不同于常人。俗语说:“头大耳朵宽,长大好当官。”高氏大抵属于“面大耳宽”之类。

  无论长相如何,高季兴因为做别人家的干儿子,终于完成了身份的华丽转变。在他之后,如前文所述,李昪也是通过做干儿子实现人生梦想的。

  所不同的是,李昪先做杨行密的干儿子,再过继到徐温家做干儿子,而高季兴则后为李让(朱友让)的养子,在他之前,李让已先为朱温的干儿子。所以,论辈分,高季兴应该叫朱温为干爷爷。

  善变的高季兴后来被朱温荆南节度使,后唐灭梁后,为避李存勖祖父李国昌之讳,主动除去“季昌”本名,“高季兴”由此兴名。

  此外,“五代十国”15位立朝开国主人中,还有闽国的王审知(862年—925年)、南楚的马殷(852年—930年)和北汉的刘崇(895年—954年)。刘崇像前蜀的王建一样,乃无赖之徒,仅靠哥哥刘知远之力才得以打通江湖,而刘知远少时家境贫苦,所以他们兄弟均可列为贫寒之家。而王审知虽为秦代名将王翦后人,但历经1000多年的风雨沧桑,王家也早已败落,《新五代史》明言其父王恁“世为农”,王氏三兄弟只好选择参加农民起义,辗转南下福建泉州,最终建立闽国政权。马殷虽然自称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(前14年—49年)之后,但他出生时,马将军已经亡故900多年,其家庭也极为贫困,只能以木匠为业,后来也通过参军来改变命运。《旧五代史·马殷传》明确记载:“(马殷)少为木工,及蔡贼秦宗权作乱,始应募从军。”

  总之,五代十国的15位主人均出身贫寒,均以军事起家,又以军事实力保存、维护其政权的合法性、独立性。或许正是基于五代十国这种特殊现状的考量,后来的大宋王朝才以“杯酒释兵权”的和平方式,决意解除将军们的兵权。

  既然出身一般,又靠军事起家,就难免东奔西突,南征北战,让人淡忘其出生之地。其实,五代十国15位主人们,除南吴的杨行密、南唐的李昪、吴越的钱镠在“本土”起家外,几乎都是“外来户”,都可算作

  “中原人”。这里所说的“中原”既指地理意义上的黄河中下游地区,更侧重于人文意义上的“中央文明区”,即有别于相对边远的夷戎蛮狄(东夷、西戎、南蛮、北狄)而言的河南及其周边地区。

  五代的五位开创者当中,李存勖、石敬瑭、刘知远三位均为沙陀族,祖上为西突厥别部后裔,唐时逐步内迁至黄河流域,李克用就出生在山西雁门,即《旧五代史》所载“神武川之新城”。作为李克用的嫡系部属,这三位沙陀领袖也横空出世于黄河两岸。其中,史料明确记载,李存勖、刘知远均出生在山西太原(时称晋阳或并州太原),而石敬瑭因为其臭名昭著的“儿皇帝”形象,正史中并未明载其籍贯,《新五代史》甚至对其“石”姓存疑,“不知其得姓之始也”,但他的父亲臬捩鸡早年即跟随李克用,又受封洺州刺史,由此可推测石敬瑭也应该出生在山西附近。

  李存勖、石敬瑭、刘知远也都发迹于黄河之东的晋阳,石敬瑭、刘知远称帝前还均为河东节度使。

  他们三人生前征战四方,死后却都葬在河南。李存勖的雍陵和石敬瑭的显陵均在河南省洛阳市境内,而刘知远的睿陵则在远离京师的河南省许昌市。

  五代十国大分裂的始作俑者,后梁开创者朱温则是标准的中原人。《旧五代史·梁太祖本纪》明确记载他为“宋州砀山人”,即今安徽砀山县。但在当时,宋州的治所即州府所在地在宋城县,即今河南商丘睢阳区。也就是说,朱温是地道的河南人。唐德宗(779年—805年在位)时,大唐就在宋州设置宣武军,朱温也正是在宣武军节度使、汴州刺史的显赫高位上,逐步控制中央,又另立中央,建立后梁政权的。此后,无论他征战何方,汴州都是他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,而宣武军则成为他生杀予夺掌控时局的柱石。尽管征伐四方、威风八面的他曾强逼唐帝迁都洛阳,又废帝自立,最终还是将都城定在汴州。

  河南成就了他一生的梦想与追求,也见证了他的淫乱与悲哀。其死后所居的“宣陵”历经风雨打磨,早已面目全非,而叱咤风云、享尽尊荣的他最终只好屈尊于河南某村落的一方丘陵荒冢之中(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白沙镇常岭村)。

  朱温从河南走出,又回归河南,而五代最后一个王朝,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则生于河北,葬在河南。郭威老家河北邢台,即《旧五代史》所载的“邢州尧山”。他父亲郭简曾在晋王李克用手下担任顺州刺史,顺州为北方“燕云十六州”之一,即今北京市顺义区。郭威尚幼时,父亲即被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杀害,他只好与母亲王氏一路南下,而王氏又在途中辞世。失去双亲的他无奈前往潞州投靠常氏,拜常思为“季父”。据《旧五代史》记载,“常思,字克恭,太原人也。初,(后周)太祖微时,以季父待思。”

  郭威随后加入强大的河东军团,成为刘知远麾下股肱,刘知远驾崩后,被逼反叛,最终“黄袍加身”自立江山,死后落葬于河南嵩陵(河南省新郑市郭店镇周庄村)。

  十国的十位开国主人中,河南人就有五位之多,占其一半。其中闽国开创者王审知“光州固始人也”(《新五代史》),即今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;南楚的马殷出生于“许州鄢陵”,即今河南省许昌市鄢陵县,也有学者认为其为河南上蔡或扶沟人;前蜀的王建则为“许州舞阳人也”(《五国故事》),即今河南省许昌市舞阳县;南平的高季兴乃“陕州硖石人也”(《旧五代史》),即今河南省三门峡市;南汉的刘䶮为“蔡州上蔡人”,《新五代史》和《新唐书》均载其父刘谦(刘知谦)和祖父刘安仁为“上蔡人”,即今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。

  王审知最初参加王绪领导的农民起义军,从河南固始一路南下,最终落脚福建。马殷在其许昌老乡秦宗权叛乱蔡州时应募从军,成为时任忠武军决胜指挥使孙儒和龙骧指挥使刘建峰的属下干将,随军征讨淮南的杨行密,孙儒兵败被杀后,马殷与刘建峰经江西南下湖南,并在此开疆辟土,建立自己的根据地。王建最初也投军于忠武军(驻地在河南周口市淮阳),在镇压王仙芝起义中有立功表现,后随忠武军监军杨复光征讨黄巢起义军,是杨复光麾下“八都”(时称忠武八都)都头之一。再后来,王建以“八都”都头身份前往四川迎驾唐僖宗回銮,就此立足巴蜀。高季兴因为与朱温的特殊关系,从河南出发,一路追随朱温征战陕西、山东、安徽等地,最后到达湖北荆州。在湖北,高季兴招募流民,恢复生产,逐步站稳脚跟。朱温称帝后,任命他为荆南节度使,从此节度一方。刘䶮祖上为商人,《新唐书》载其父为避战乱,从河南上蔡南下广东封开县,“刘知谦(刘隠、刘䶮之父),寿州上蔡人。避乱客封州。”《新五代史》也记载说,“刘隐,其祖安仁,上蔡人也,后徙闽中,商贾南海,因家焉。”刘䶮为商人世家,其祖父外出经商,从河南经福建,最终南下广东。

  十国开国国君当中,北汉的刘崇与后汉的刘知远同宗,自然为山西人,而后蜀的孟知祥则与后周的郭威同乡,为“邢州龙岗”人士,即河北邢台。剩余三位,南吴的杨行密、南唐的李昪以及吴越国的钱镠则均为“本土”国君,江南人士。据《旧五代史》记载,杨行密为“庐州人”,《新五代史》则具体为“庐州合淝人也”。当时的“合淝”即当今的“合肥”,因“淝水”得名。杨行密生于斯长于斯,也因“庐州刺史”的官职而步步为营,渐霸淮南,建立政权。

  关于李昪的出生地,史料不一。《旧五代史》载其为“海州人”(今江苏连云港),《新五代史》和《南唐书》则载其为“徐州人”。无论“海州”,还是“徐州”,均属江苏省,也就是说,李昪为地道“南方人”。他少时即因家庭窘困,流浪于安徽凤阳(时称濠州)、泗县(时称泗州)一带,寄居于南吴权臣徐温家之后逐步发达,最终取代南吴政权,建立南唐。

  吴越国的钱镠也在本土发家。他出生杭州临安,长大后也始终在江浙一带活动,其亲手缔造的吴越国也以杭州(西府)、越州(东府,即今绍兴市)为中心,本土的吴越文化对其影响深厚。钱镠在功成名就,受封“吴越王”之后,衣锦还乡,扫墓祭祖之余还不忘宴请故老。席间,他举杯高唱《还乡歌》:

  “三节还乡兮挂锦衣,吴越一王驷马归。临安道上列旌旗,碧天明明兮爱曰辉。父老远近来相随,家人乡眷兮会时稀。斗牛光起兮天无欺。”

  或许因为此歌过于“中原化”,太“文”了,当地百姓听不懂,所以钱镠的深情演唱并未收获掌声。见此情景,他马上改口,用当地土语白话唱道:

  “你辈见侬底欢喜?别是一般滋味子。永在我侬心子里!”

  这一回马上赢来掌声雷动,满座叫好。性情的吴越王也立刻回归本真,其兴勃焉,其乐融融。

  即使为“本土”国君,钱镠、杨行密、李昪也深受传统儒家文化的浸润。他们在治国理政方面的一个显著共同点,即是崇文重教。李昪以“齐”“唐”命名其国,足见其对中原“正宗”皇朝体制及其传统文化的倾慕,而他本人也极富诗情,曾创作著名的《咏灯》诗,而其子孙李璟、李煜则是蜚声文坛的南唐词人。钱镠除了诗作颇丰外,还擅长书法,尤工隶书。他善待著名文士罗隐,接见诗僧贯休的故事,至今为世人津津乐道。而作为“十国第一人”的杨行密除其非凡的政治远见和治国理政才能外,文才也很可圈可点,《全唐文》就录有将其文《举史实牒》。来源“盛世孤魂”微信公众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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